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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影。
笼罩着天空的黑影,突然裂开一道诡异的笑痕。大片的鲜血从裂口中迸出,一瞬间,就将整个世界都洗刷成了鲜红色。血浆构筑成的大海中,尸体如同烂泥一般蠕动着成群爬出。双手探入了那挥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的血海之中,慢慢抱起一具有着金黄长发的尸体,还没过几秒,那具尸体就像泥水一般溶解在了那片血浆之中。而自己沾满鲜红的双手,也开始慢慢融化,直到眼前的世界也像一幅油画一样,渐渐化成了一滩血红……
矢吹从那片恐怖的颜色中惊醒。
天色刚刚有了点曙光的颜色,月亮还没有来得及沉下。虽然是夏天,可这清晨的风却是寒意不断。再加上森林中那随时都有可能被偷袭的阴森气氛,夏天的太阳就被寄予了大地上无数生命的厚望。
至少在阳光下,还能真切体会到自己还像生物一样活着。
“原来我坐着也会睡着啊……要是被折月知道了……”
矢吹本来是打算坚持坐一晚,以此守卫折月的,可最终还是没能战胜睡意。
微弱的亮光中,折月正仰卧在杂草堆上,发出细微的呼吸声。
折月还活着,已经是个奇迹。矢吹安慰着自己。
那次战斗,折月虽然并没有受到致命伤,可全身的伤口加起来也有二十多处,更何况还断了六根肋骨,以及一条手臂,几乎要断气的状态,令人难以想象她还能够坚持到现在。
最让人不能理解的,就是那肉眼可见的伤口愈合速度。矢吹虽然当时并没有多想,可是等到他想要给折月打绷带时,几乎已经愈合的伤口让矢吹差点以为自己失去了常识。
伤口缩小得已经没有了需要打绷带的必要。
简直像是自我再生一样。难道说折月其实并不是人类,而是只宝可梦?或者是外星人?
矢吹把身子探过去,近距离观察着折月。身上盖着好几处开裂着的皮夹克,略微急促的呼吸带动着胸口的颤动,眉间也不时地挤皱着。断断续续的轻声呻吟,一片片地剥开着矢吹的心脏。
小巧天真的脸和当年确实有几分相像。
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。
“……嗯?”
刚睁开眼的折月应该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,花了大约三秒钟来理解这张距离眼前不到二十公分处的人脸。
矢吹想要花十秒钟的时间解释,可折月只用一秒钟就完成了一次条件反射的头槌。
“啊啊!”
“你你……你要干什么,色狼!啊……好痛!啊……”
折月弹回到草堆中,右手抱住胸前,痛苦地紧闭着双眼。
“……折月!不要紧吧!”
“唔……”
折月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轻轻哼出了声音。
大概是冒然的动身压迫到了肋骨。矢吹心里暗暗地骂着自己,保护不了折月也就算了,就连受伤后还要让她受苦,实在是太没有良心了。
“没……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起来了。刚才真是抱歉!我没有别的意思——”
“……你没睡吗?”
“这个……本来是不想睡的,其实还是睡了一会儿……”
矢吹已经做好了被开除的准备。不知道折月还记不记得自己规定过的晚上不许睡、也不许靠近她十米以内的禁令。
“……嗯。”
折月没有太多反应,“你也很累了,休息一下是应该的。”
“可是你已经都伤成这样了,我却在旁边偷懒,我……”
“你没有杀了我……还帮我接了断骨,就算补偿了。”
“我怎么可能杀你啊!我们现在可是同盟耶,更何况你还是……你还是折月。”
没错,你是折月,你不是其他人。这个游戏里,所有人都可能成为我的敌人,可鸠山折月,对不起,我们当不成敌人——
一旦你将刀尖对准我,我也肯定会笑着迎接吧。
我不想再将命运强加于你。
“……傻子。”
折月缓慢地支起上半身,夹克衫从身上滑落了下来。左手手臂和胸部缠绕着满满的绷带,用来绑着固定骨头的树枝。裸露出的肌肤光滑洁白,完全没有了战斗过的痕迹。
“……诶?”
折月的脸瞬间像暖炉一样烧红。
“等一下!我知道你要说什么!你想问你的衣服为什么脱下来了对吧!你不会是忘记了昨晚我帮你接骨的事情了吧!虽然你可能疼得晕了过去,但我记得你是同意了的!真的不是我擅自动手的啊……”
矢吹慌乱地解释着,可心中还是默默记下了那柔软的触感。
“……嗯。”
折月没有看向这边,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胸部,泛红着脸颊。
要是折月问起为什么连自己的内衣都被脱掉的话,必须要好好和她讲讲人体骨骼的构造,而且要认真说明自己从来没有接过骨头。否则一定会大祸临头。
矢吹紧张地等待着折月的盘问,可是只等到一阵沉默。
“既然这样也没办法。”
折月将右手撑在地上,小心地起身。
“喂!不要乱动啊,你的伤还——”
矢吹的劝阻毫无意义。折月已经从草堆中站起,背过身去。上下检查了一遍全身后,伸展着将双臂抬往头顶——包括那条已经用树枝固定成一条直线的左臂。
“……没关系,我还可以动。”
“……你到底是什么人啊。”
愈合的伤口且不说,刚刚断掉的手臂怎么还能够如此大幅地活动?
折月微笑着,像是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。“以前在‘部队’接受的药物发生作用了——据说是用来再生细胞的。在那里面,每天被弄伤,再恢复,再弄伤,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。恢复得还算快,这样就不至于拖你的后腿了。”
原来那个地方,真的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。
不过,不应该再提起了。
“原来你是害怕拖我的后腿啊。”
“要是连这么弱的你都被我拖后腿,那我果然还是死了算了。”
“还是不要吧,救你一次我已经快没命了。”
自己的伤口虽然已经简单包扎好,可碰起来真是疼到没命啊。
不过……折月当时那种程度的伤,究竟有多么痛苦,也是可想而知了。
“……不是一次了。”
折月的声音似乎开朗了许多,“九年前的那天……你不是已经救过我一次了吗。”
原来,她从来都没有忘记。
可我却……
“我并没有救下你。虽然时隔了这么多年,可我仍然问心有愧……我没能完成约定。对不起——”
矢吹明白,明明是自己擅作主张地左右了折月的命运,最终却还是没能让她逃脱出来。对矢吹来说,那是自己永远无法揭开的伤口。极长的一段时间里,矢吹都想要忘记那段伤痛,也不再试图去抗逆命运。
“你救了我。”
折月转过身来,挺着被绷带缠紧的胸口,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退,“要是没有你,也不会有现在的我。是你让我明白,我应该掌握自己的命运。”
“可那是我骗了你——”
“我知道你骗了我。命运什么的,我从来都没有信过。但只要是自己力所能及的那一丝机遇,又何尝不能称作是自己的命运呢?”
啊,果然是这样吗。
矢吹笑着摇了摇头。
连折月都明白的事情,自己作为提出者,却像被困在油瓶中一样,逃不出那个概念。命运是什么?对大多数人来讲,命运只不过是一本写好结尾的书而已,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,这中间的空白页数象征着什么——
这些空白,有着改变结局的权力。
矢吹曾一度相信幸运就是这些空白页的全部内容,也并不需要去担心自己结局是什么。直到被赶出家门的那一刻,矢吹才意识到,写满幸运的这本书的结尾,并不一定是幸运的。
而自己已经没有了抗拒命运的力量。无数次的死里逃生,幸运越是发生在他身上,矢吹就越感受到自己的渺小——
——现在明白了吗?矢吹鸣。
——你只是在害怕那命运的终章而已。
矢吹如同听见了幸运女神的答复。
是啊。命运什么的,真是受够了。
不用再逃避了。
既然幸运已经是我的全部,那么这个所谓的命运的结局,我就好好欣赏一下吧。
“真是不错的发言,果然命运也不过是这样的东西而已啦……还是骗不过你啊。”
“那是当然……又不是小孩子。”
“当年的你,说是小孩子可一点都不过分吧?”
“你不是也一样。那时候个子还没我高呢——”
折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支支吾吾地说着,“如果我叫你……鸣……的话,你不会介意吧。”
“当然不会,以前不就是这么叫的嘛……折月。”
奇怪,明明自己应该是喊过很多次折月的名字了,可现在说出来还是嗓子发烫。
一点湿润浸在了折月的眼眶中。
“谢谢你。鸣。”
——
清点了一遍背包中的物资后,矢吹才意识到,这个游戏远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。
在这个开发意图令人心寒的游戏中,生存当然是这个游戏的首位要素。死亡即出局。背包中的压缩饼干和宝可梦食物足够供应一段时间,水则可以从溪流中取得,因此自我保全的压力并不大。可是问题在于——也许是为了提高游戏的观赏性——关于治疗用品,每人就只有区区五支小剂量止血剂,以及一卷绷带而已——
这代表着,一旦在战斗中受到重伤,这些份量的急救物品连一次完整的治疗都提供不了。
像是折月这一次受到的重伤,如果不是她从前那无法言述的经历,让她拥有了那个能够自我恢复的谜之能力的话,恐怕就算把两人的止血剂全部用尽,也无力回天了。
那个地方……究竟都对折月做了什么啊……
折月说那是长期注射药物后得到的“加速细胞再生”一类的效果,可矢吹也并不敢全部相信。那大概只是组织内流传的说法而已,现已无从考证。不过照这么说,难道“加速细胞再生”在近代科学已经可以通过注射药物实现了吗?这种不法组织居然还走在科技的前沿啊……就算这样怀疑着,可一时间矢吹竟也想不出什么更科学的理由了。
现在看来,这个效果没有在折月的骨骼上生效。折月每次做到压迫到胸部或者左臂的动作时,都会让她额头冒汗。
姑且看作是让伤口快速愈合的效果吧。毕竟折月的那副惨象到现在还记忆犹新,而眼睛是不会欺骗自己的。
“明明昨晚还疼得昏迷过去,这样运动真的不要紧吗?”
眼前的折月,一点也没有作为“病人”的自觉。胸部像是套着一层由绷带组成的背心,伸直的左臂被固定在背后,以防在运动中被不小心触碰到。而右手则握着一柄开洞的花岗岩匕首,左右挥舞,并不时地调整着姿势。
“不要紧——”
穿着熊和折月的互动练习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。每一次向空中抛洒出的树枝,都在一片刃光之中化成数段散落。
“要尽快让身体适应这种不平衡才行。”
“我也要尽快适应你的新装扮了……虽然那是我的杰作。”
矢吹没有顾忌地说着。
折月也没有在意,专心地寻找着平衡感。
“匕首还是用不太熟练。现在断了一只手,用不了弓箭,下次也只能靠它了。”
“下次?”
“再遇到那个女人,一定不能再放跑了她。”
折月将刀尖挥向前方,像是刺进了假想敌人的胸口。
“还是不要说这种话为好吧,昨天你不是完全输给她了嘛……”矢吹挠了挠头,“我也是费劲心机才勉强占了些便宜而已,再和她作对可不是什么好想法。”
实际上,千鹤经过此战一定会谨慎起来,自己的那些伎俩就完全没有效果了。
要是被亲手放掉的敌人击杀,应该是极其糟糕的体验吧。
自己当时究竟为什么没有下手啊……当时的自己明明可以直接将匕首插下去,终结那个杀手的生命,可另一半大脑又将他拉了回来。可恶,难道要指望千鹤这样的杀手明白什么是恩情吗?
“那么下回由我亲自打倒她。”
折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,停下了反复的挥刀动作。明明只剩下一只手臂还可以用,过度自信的口气听起来却像是她多了一只手臂一样。
“你到底有多记仇啊……该不会昨晚,真的是由你先动的手吧……”
“哼,没错,就是我先动的手。”
喂喂,当时约定好的避战方针就这么破弃了吗。
“……真是不懂你了。”
矢吹尝试着在脑海中重现一遍折月的战斗,可一想到折月最后会受伤,又不忍心继续演出下去。
“为什么要和她动手?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不是吗?”
“我知道。”
折月抱着自己的左臂,像是回忆起了受伤时的痛感。“我知道我不是她的对手。可你也看见过,她杀了那么多人,而且手段都是……”
“折月?”
“我听见他们的呼救声,可我没有办法去救他们……明明那些人已经跪在地上求饶,为什么她还要那样做……”
折月的肩膀微微颤抖。
的确,那极度残忍的场面也是矢吹无法忘却的痛苦回忆之一。但是,矢吹也慢慢去接受了这个游戏的残酷。
而折月的善良,好像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。
你并不该来的。
“毕竟……这就是游戏规则。在这里杀人,不需要任何理由,也正是那些杀手们的快乐所在。对他们来讲,杀人只是游戏的一个流程,而败者的性命也由他们定夺,没有发言的权利。”
“可是——”
怒火与泪水。两种感情混杂在一起,让折月不再能够说出什么,慢慢瘫坐到地上。
矢吹叹了口气。
“听好了,折月。我们不应该再挑起战斗了。我们的止血剂和绷带总会用完的,到那时真正威胁到我们生存的根本不是食物或者水,而是受伤。也许你是有什么自我恢复的奇怪能力啦,但也总不能相信它每天都会生效。”
跪坐下去的折月突然抬起头。
“止血剂……还有多少?”
“我用了三支,以防万一也给你用了三支。还剩下四支。”
折月沉思了一会儿。
“嗯……的确是不太够了。鸣……你不要继续战斗了。”
“……什么?”
“以后的敌人,都由我来对付。”
矢吹明白,折月也在担心着他的安全。毕竟,矢吹才是真正需要止血剂的那个人。即使三支止血剂都打在了自己最大的几处伤口上,可伤口的愈合仍然需要时间,一不小心都会有感染的风险。
可怎么能够让折月独自面对敌人啊。她伤情还没痊愈,也只有一条手臂可以动——
很明显,只有由自己来保护她才是正确的选项。
“听我说,折月。无论能不能占得上风,都不要继续战斗下去了。按照昨夜的广播来讲,游戏才第一天,就已经有37名玩家出局了。那些人的危险性远远超过想象,即使是折月你,也不是能一一应付的了的。虽然我们现在是同盟关系,但我们在保护对方之前……也希望你能保护好你自己。”
短暂的沉默后,折月轻轻点了点头。
“可是……我们总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。虽然这里是一处视野盲区,可时间长了,我们的踪迹也会暴露,总会有敌人闯进来的。”
“等到那时候再出去也不迟。总之,我们首先要在这里保存体力,静观其变。时机成熟之后,我们再去铲除掉剩下的敌人。你觉得怎么样。”
矢吹从来都没有制定过这样的计划,在游戏中获胜从来都不是他的目标。直到与折月相遇,他才真正思考了一次到底怎样才能走到最后。
“看来也只好这样了。”
“那个……”
“嗯?”
矢吹看着折月眼中的自己。
“……嗯?”
不对,这不是折月的声音。折月的声音没有这么柔弱,而且听起来要更清亮一点,之中再加一些傲气……
……
……那这是谁的声音?
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。
“那个……我可以加入你们……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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